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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中国儿童阅读论坛】梅子涵:说说儿童文学阅读、文学修养和它们的关系

作者:点灯人教育  发表时间:2015-09-07 13:52:29

      

      台下熟悉的面孔和新眼睛们,大家好。我们都习惯说上文学阅读课,刚才我们又听了两节课,但我喜欢说,我们刚才又过了两个小时的文学生活。刚才的文学生活的课堂已经散去,同学们也走了。其实刚才是在文学里,当同学们走出会场,他们立刻就把刚才的文学的生活放下来,出去以后,他们立刻去拥抱生活其他的领域,奔啊、跑啊、吃啊、喝啊,说着他们喜欢的笑话。在文学生活里的一两个小时,以及出去把文学放下,把生活的其他内容融合起来,这本身就组成了他们生命的完整内容。

      “life”在英文里面很好玩,既可以解释为生命,又可以解释为生活。没有生命就没有生活。没有生活的生命,或者说有着很单调的生活的生命,我们说这个生命是可怜的,所以我很喜欢英文里一个词的两种用法,要看一个句子的语境,然后才会决定把它翻译成哪个意思。

      我们这些推广童话阅读的人,比如说我,其实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或一个儿童,如果他们只是读童话或者文学,就会把他们的生活填得很满,就会总是把童话或者文学拿在手里,掂在手里,扛在肩上,心里从早到晚想的都是文学的故事。其实我们很清楚,他们一离开这个场所,肯定就把文学放下了。

      我想问的是他们离开了文学的生活后,离开课堂后,他真的会放下吗?刚才过去的一小时,很多一小时的文学生活,在他们的记忆和生命里,积累了很多这样的课堂、故事、感动和幽默,这些会影响着他人生的另外一面。这是一个我们完全不能够用眼睛,甚至不能用文字去进行描述的一种关系。刘颖老师的课只要听过了就不会忘记,在生命的角落也许你自己都看不见,却不得不承认,把一个文学作品带到课堂,带到黑板上,通过电脑放大到屏幕上,你就是一个带着儿童文学走进生活的人。

      你再谦虚,你还是一个文学的老师。我认为我们不用谦虚,我们总是假装平等,总是说儿童本位,在一个课堂上,包括文学的课堂上,真正的平等是一个老师要像老师,一个老师应当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教给学生。如果你不这样做,那叫虚,那么就把讲台的意义消除了。我非常赞同,课堂里面的讲台,要比课桌要高一点,而且通常把讲台放在一个台阶上面,这是不平等吗?不是的。

      当我们看到讲台是高出于学生的课桌,学生到课堂来,本来就是接受一种高尚的东西的时候,因为有了这个“高”,他们才会在一堂课里面受到感染渐渐长大,所以才有课堂,才有教学,才有讲台。于是,又出现一个问题,怎么站在讲台上从事文学阅读的指导呢?

      老师的意义在哪里?在一个文学的课堂上,我可以这样说,一个在小学生、中学生,幼儿园的课堂上面,把一个文学作品带给学生,老师的意义绝对不是止步于把这个故事或童话带来,应当是还要带他们走进去,以你的能力给他一点文学阅读的指导和培养,让你所有的修养来影响着他的心理。

      朱自强先生写过一本书,是关于儿童的文学教育的,像这样的课我觉得都是在进行文学的教育,所以有一个话题必须要提出来,老师的文学修养怎么提高?我想重点讲讲刚才两节课提到的作品。

      在刘颖老师的课上,本来那段故事的结尾是以书虫结束,而刘老师上课的时候,提出让同学们继续编故事,编一个结尾,结果所有的学生编的是什么呢?他们编的不是结尾,而是延续,我一边在吃东西,一边在看书,一边在写作者,这是延续。从一个文学作品的角度看,如果这个作品结尾就是到“家里的其他人没有把书虫看成是真正的家庭成员”这个地方结束的话,这个作品就是一颗一颗珠子的排列,不是项链。

      珍珠和项链不一样,项链和那个坠子分开的时候也不一样。漂亮而且有价值,是因为这两样东西连在一起。真正的结尾是什么,这些人和我都没有关系,都不是我的家庭成员,我怎么能够编出这样很有意思的故事呢?是因为我的桌上有一本书,我是因为阅读,看了很多的文学,所以我能够写出这样的故事,我也希望你们看书,如果你们喜欢看书的话,你就看到了我这本书,于是你就知道了我在这本书写到了哪些有趣的故事。

      恩德是德国当代非常优秀的作家,他的童话和小说,我觉得非常的高明和优秀。我们作为指导、带领孩子阅读的老师——文学的老师,我们应当看到,没有好的结尾的话,作品难以完美。

      大家熟悉的《猜猜我有多爱你》这本书,可以说是中国很多儿童文学爱好者、童话书爱好者的启蒙书。其中最打动人的地方,是一个小兔子和大兔子的表达,但是感动的高潮在最后,如果没有最后的两句,那个作品远远没有现在成功。“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路,在远远的河那边。” “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他是这样表达的。

      最后小兔子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远吧,但是如果就在这里结束的话,感动的高潮是掀不起来的。然后,大兔子把小兔子放下来,轻轻地说“我爱你”。母爱的声音是很轻的,不是天天喊着的,它并不指望你听见,父爱有时候也并不指望你看见,轻轻地说一句“我爱你”,然后又恢复到正常状态。小兔子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还有比这个远的吗?妈妈或者爸爸跟他说:“我爱你,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到了这里,就完美了。文学里面很多优秀的结尾,会写的作家是写回来,风筝不是只管放出去,还要收回来,好的结尾把故事的情感收回来,收到一个圆里面,一切就完美了。

      图画书《爷爷变成了幽灵》里面,死去的爷爷变成了幽灵又回来了,和孙子见面,爷爷说:“我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所以我回来了。我走的时候忘了跟你说再见了。”然后爷爷非常恭敬地像进行一个仪式一样,跟他的小孙说再见,说完以后两个人拥抱着哭了。这就是作品的一种艺术和哲学的机制,非常诗意地表达了生命最终要走完的意思,所以要郑重其事地说再见,如同一个新生命降生的时候,要郑重其事地向这个世界宣告:我来了!“哇”一声,其实那又是哭又笑。

      一个悲伤的故事,最后悲伤的都在心里,但是儿童文学它不追求这样的东西,即便是一个很忧伤的故事,最后都要让一个孩子不落在忧伤里,这完全取决于你对于死亡有没有一个哲学、诗意层面上的理解。

       最后爷爷说完了再见,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为什么?因为已经跟孙儿说过再见,没有遗憾了。小男孩站在窗口,看着爷爷离去,天还没有亮,路上是黑的,可是有路灯,路灯照在爷爷的背影上,照在爷爷走过的路上。小男孩想,爷爷既然头也不回,这说明爷爷在那儿生活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一瞬间就在永久离别的伤痛当中解脱了出来。

      文学的力量就在这里,能够带给你心情的喜悦,也能够带给你悲伤,能够带让你感觉一个人是多么的渺小,也会让你觉得作为一个人,其实是可以顶天立地的。离别是伤痛的,但是用诗意来解释死亡和离去,于是死亡也是诗意的。

       我们在很多的文学作品当中,尤其是中国儿童文学当中总是看到平庸,而每个细节又是那么有逻辑。在文学阅读的时候,我们老是讨论真实与不真实,真实与不真实并不重要,你要用生活当中的真实来对照文学里面的真实吗?所谓真实不是用生活去对照的,在读一个文学作品时,我们不需要想他的真实性,也不需要看它是否符合艺术的逻辑。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通常老师会选来自于鲁迅的文学作品,一般在最后一定有一个光明的结尾,我当时理解为去蒙混意识形态的审查,我现在的理解改变了,即便没有审查、没有检查,我在写儿童文学或者其他文学时,都会在最后用降生来代替死亡,当然还有很多别的方法,这样的作品是举不胜举。

      当我们读到一个作品让人很感动,这时就要分析这个感觉,如果我们觉得很好玩,就要分析其中的好,是文学语言的艺术让人感动,还是故事的写法或结尾好?当我们能够把这些东西读懂,且能用很恰当的语言告诉孩子的时候,那么这个文学的课堂,它的意义就实现了。或者我们什么都没有告诉孩子,只是跟学生读的一样,我们说这个课堂的意义也实现了。

      如果我们自己有很好的文学修养,能够把文学当中微妙的东西读懂,然后告诉学生或者很多喜欢文学的人,那样就很好了。为什么我们要有好的文学修养?我想最简单的,也许对我个人的阅历来说,文学的感动的力量对我就很重要,作为一个老师,由我带给学生就很有意义。

      我现在讲讲《去年的树》,在台上讲课的老师,每个人都有一个角度,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这个学科,以及对于文学的一种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语文教学要往高处走,文学教学要往高处走,虽然很难衡量谁高谁低,但是往高处走那是肯定的。

      看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和思考,也有你的积累和修养,而所有问题的提出,我认为都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基本上不轻易否定一个提问者的问题,因为他有自己的高度和思考,我们要理解。

       从我的角度来说,从新美南吉不同的作品来说,一个作家写出来的作品不可能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文学审美,决定了一个作家的作品不可能一样。比如说我更喜欢《去年的树》,我讲讲这篇文章和蒋老师的课。

      我先讲一下,丰子恺画画不要脸,是不是说不画脸就叫简单呢?他为什么不画脸,我觉得这个问题是需要讨论的。他画了一根手杖,画一个人走路的样子,在别的线里面已经可以看到这个脸了,不画脸其实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简单是有一种艺术的可靠性和讲究性,画不画脸已经不是简单或者不简单的标准。

      就像在电影里面,你看普通的导演最喜欢用特写,老师们在教电影的时候也最喜欢讲特写,觉得特写最酷。而真正好的导演很少用特写,尤其是很少用脸部特写。在表达人的心情的时候,不是说只有表达脸的特写才能表达,你表达背的特写也能够把痛苦表达出来。其实表现一个人的手,也可以表现整个人的身心。

      有很多在艺术上完全不成熟的导演特别喜欢用特写,然而很多缺点就是在特写中暴露的。如果可以用别的方式取代的往往是高明的导演。你如果能够不用特写来表现出特写的效果,这是最高明的,你只能用特写表现特写的话,那是不高明的。所以会用镜头的那种大导演经常是用中景,而近景很少,远景、特写也很少。

      《去年的树》很简单,我们文学修养当中有一个话题必须要解决,不要以为文学一定是跟华彩的词语和句子联系在一起,一定不能够用所谓的好词跟好句点述一二三四五,来说这篇文章是不是优美的文章。最权威的汉字4万多个,一个非常杰出的汉语写作的作家,一般一个长篇小说不会超过两三千字,老舍写作永远是在两千多字的。海明威写小说就是典型的没有依靠修饰语,全是简单的对话,但是人物、历史,包括生命的很多挣扎,都在这个没有修饰语的字里行间让我们看见了。

       不得不说,如此简单地使用语言,却能产生如此感人、如此杰出的作品,这是一种伟大。所以好文学是不是有华彩,没有一个绝对的关系。一个优秀的作品,它可以运用到生活里、感情里。

      《去年的树》就是这样的作品,如果说树不倒,鸟儿如期归来,唱歌给它听,这个春天,这个夏天,这个秋天,这个鸟儿又生活在朋友的怀抱里。砍倒了也很好,怎么不好呢?一棵树就那么一小块地方,你能遮住多少的风雨呢?你能够照耀多少的土地呢?你那个绿光芒,一棵树的绿光芒,能够到一个人家的一个孩子的书桌上变成灯火吗?都不能。但是你被砍倒了,一棵树的生命就变成了另外的意义,就是无数根火柴,那也是绿光芒,照亮了孩子,让他在灯光下面做作业,想象着、成长着。于是一个孩子围着这一棵大树,完成了比小小一盏灯对人间更大的照耀。

      所以一个作品,你不要把它读死,更不要读到环保,尤其是文学,如果树不砍,请问,现在还有椅子吗?还有餐桌吗?以及挂衣服的衣橱,书橱都是木头做的。一切的这种高贵,以及让生活变得更有信心的这些,不都是来自一棵树吗?所以一定不要去和一些,比如政治的概念,或者其他的东西简单地连在一起。

      文学的阅读是开放的,文学作品不是一条公路,一条路如果前面封锁了,你就不能进去了。文学应当永远是敞开的、丰富的、简单的,不是华彩的,我举两个例子。

      泰戈尔是一个散文诗人,如果你仔细去看,他的诗是非常简朴,那么小说就一定要华彩吗?散文一定要华彩吗?通常我们觉得华丽的才叫诗,其实不是的。文学首先是一种声音系统,通过朗读可以把你带到真正的文学里去。

      最后我推荐大家阅读《职业》和《永远的蝴蝶》,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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