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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对教育:史金霞 :教育,最怕爱的名义

作者:管理员  发表时间:2015-05-18 09:06:00

摘要:本文反映教育中的“负数”现象——以爱的名义驯服学生。时至今日,依然是不少教师追求的一种“境界”,甚至以此矜矜自夸。而且这种现象不只存在于教育教学中,相信有类似体验的读者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共鸣。

      曾经,我是一个很古老的教师。

      那时侯学生几乎和我一般大,可我却像一只老母鸡,“咕咕咕”地恨不能将他们全部翼护在暖羽之下:我给学生缝过衣服,我带学生去医院看过病,我给家境贫寒的学生出路费交学杂费,我给学生熬粥煲汤喂过饭……那时侯,心目中好老师的形象是这样的:生活中无微不至,课堂上生动活泼,对学生一视同仁;谈心时要像牧师一样指引灵魂,关心时要像保姆一样体贴入微,批评时要像法官一样刚正不阿。

      参加工作的最初几年,我就这样不遗余力地扮演着好老师的角色。白天我几乎长在教室里,而夜晚,不管是寒风凛冽的严冬抑或蚊虫肆虐的溽暑,贴在学生宿舍门墙之外的我总能屏息敛气全神贯注。

      但是当渐渐发现学生不再因我的关怀感动反而无动于衷,不再遵循我的谆谆教诲反而阳奉阴违,不再把我的评判当成金科玉律反而腹诽连连甚至嗤之以鼻、任意冲破我为他们精心树起的樊篱时,我的心碎了!伤心、懊恼、痛苦、愤怒、厌倦、冷漠……这些情绪如潮水一般把我淹没。

年轻的心灵蒙尘染垢,我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我绝望了,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诅咒他们——这些浪费了我的青春,枉费了我的热情,耗费了我的时间的没良心的家伙们!我恨透了你们!

于是,我开始在班里指摘他们的劣迹恶行,诉说我的疲惫和失望,泪水也随着疾言厉色滚滚而下。学生们于是呆了,于是哭了,泪水如汪洋滂沱其状若痛心疾首。他们诚恳地道歉,他们虔诚地改过,他们真的乖了很多……因为爱,所以痛,我一直这样认为。可是如今回首,那时的我,是多么的脆弱啊!对于教育,对于学生,脆弱的我,付出的又是一种怎样的爱啊?

爱,是一种付出,但绝不应是一种投资。付出了爱就要求服帖、感恩和报答,这样的爱,只能越来越沉重,教师的情感也因此而变得异常脆弱,每个学生都成为负债的门徒。

师恩深似海,学生只能背负着心灵的感愧,不忘所来从自,不敢造次师门。如果稍有异举,便天塌下来般,雷电裹胁着冰雹,最怕的是以爱的名义:

“我这么辛苦地给你们批改作业,你还不交!你对得起谁?!”

“我每天早上早起跟操,晚查就寝,你却不遵守作息制度,你有没有良心?!”

“我为了备好这一节课,晚上都没有睡好,白天不是照样精神抖擞地上课吗?你上课怎么还嗑头打盹?!”

      每每面对学生这种种“不争气”、“没良心”的作为,有多少教师不是这样呢!或者咄咄逼人、盛气胥之,或者满面失望、眼含热泪,以施舍的姿态训诫,以恩人的身份自居的呢?于是,由反抗到不满再到委屈再到抱歉再到愧疚再到忏悔再到保证而终至于感激涕零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学生便俯首帖耳了!

      相对于体罚而言,也许这种精神上的最终收降,是更加可怕的。因为棍棒之下可能激起强烈的反抗,而面对不忍心让其失望伤心的又累又苦如父如母对自己厚望殷殷的老师,就是铁石心肠的学生也不能不感动啊!

      它逐渐让学生适应了自己感恩戴德的心理角色,从而发自内心地服膺于教师。被驯服之后的学生,并不是从此便不会再有“悖逆”的心理或行为了,而是只要有了,他就会在内心对自己进行谴责:“我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的老师呢?”或者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或者此心惴惴,被心灵的拷问煎熬着不得安宁。可是,如果发现,原来我们竟然是靠以弱护短、以示弱而博得同情的手段来教化学生的,这不是对爱最大的讽刺吗?

      讲求平等,重视个性,崇尚自由,启迪思想,最近五年,随着课堂教学改革的不断深入,在这些方面,我做出了很大的努力,自我感觉越见良好了。我进步了,不再总是觉得自己委屈了,我快乐地工作着。许多场合下我都面无愧色地表白:“我爱学生,学生也爱我!”而自从论坛上关于教师反思的纷争不断之后,仔细阅读,静静思索,我不禁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我真的进步了吗?于是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前不久我曾经做过的一次“壮举”。有文章记录原过程:

今天,我冤枉了一个班的学生

昨天,我让学生在语文课上写关于阿Q的论文,我给了五个提纲,让学生根据提纲来写自己的认识。字数不限。用三节课再加一个早读来完成。

而且我说,如果有一个人没有写上,那么就不继续上课了,因为,这个课,一个都不能少的。因为我要分组批改评议然后集中交流的。如果差一个人就无法开展了。

结果今天上课,在重点班里,上课之前还有两个人才交上。上课之后,我问,又有一个人匆匆上交。于是我开始数,因为学生用散纸写的,很麻烦,但我仔细小心地数,数了一遍,还差一个,再数一遍,依然差一个。于是我数班上人数,希望有空缺,真的,我不想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没有空缺,满员。于是,我只好履行我的诺言了:‘还差一个。’然后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回到办公室,心情许久不能平静,我又数了一遍,还是差一个。会是谁呢?我要把这个同学找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原因。

于是我到隔壁的办公室里去找了一张月考的成绩单(因为我不喜欢凭借成绩看待学生,所以我这里很少保留学生的成绩单),我一个个排查,一个个排查,我真的希望我自己数错了。最后,我终于发现,原来是马倩的作文和范文博的作文被胶带纸粘在了一块,我数了好几次都当作一份了!

原来,我真的数错了!

很庆幸,我没有在班里发火,很抱歉,我因为误会而拉了一节课。

于是,我写下这篇文章,不带有任何矫饰的,真实的记录过程。

最后,真诚地向全班83名同学表示歉意!

丢失了我的一节语文课,我会加倍偿还的!

我得到了明白,你们得到了清白,我们之间的情感希望不会受到伤害!

再次道歉!

      当天课上,我公开在班里道歉,并且将此文打印出来,当众阅读,争取学生的谅解。我公开朗读时,学生笑了,而后鼓掌,我们的感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小组分开之后,一个羞涩的女生跑上讲台,递给我一张白纸,轻轻展开,我微笑了,很感动,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史老师,我们一班和您一个都不能少!”她叫李翠。

      事发的前前后后,我知道,学生都没有任何异议,相反,我诚恳的道歉,反让他们大吃一惊乃至受宠若惊。当时,这些学生是我刚接一个多月的新高三。他们对于老师肯当面为一个误会道歉而感动。感动的根源是什么?令人深思。而我呢?我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也是逼不得已的。因为以我的原则,因误会而做错了事情,我必须给学生一个说法,于是,我只有选择当众道歉。如今让我反思的不是我事后的处理,而是我事后这种平等的姿态,与我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之间形成的强烈的反差!

      我一直觉得自己比以前进步了很多,这次我也觉得自己姿态放得低,挽救措施也采取得及时,而且我把这个经过也粘贴到了网上,说实话当时还有点沾沾自喜。可是经过这几天读帖和思索,我才发现,在这件事情上,我从开始就是错了的,而且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又一错再错,直到最后以“别出心裁”的当众道歉圆满收场为止。严格要求完成作业时,我采取了一点小小的威胁;发现有人没完成却不肯当面承认时,我坚决维护了自己一言九鼎的形象。这些时候,我都没有考虑学生的感受,比如在课上八十多个人面前,要没有完成的同学站出来承认,且不说没有,真的有,他站出来难道不需要莫大的勇气吗?他的自尊不会受到伤害吗?而这些我都没有考虑。即使第二天在全班面前道歉,平心而论,也确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因为,我教两个班,另一个是普通班,普通班确实有人没有完成,我就理直气壮地让他们上了一节自习课而同样的第二天没有任何歉意反倒是十分“解恨”又十分“骄傲”地拿着全部收齐的作业继续上课了!

      如今回想,我才发现,不管某些外在的形式上我采取了多么和善、多么宽容、多么民主的方式,也无论我和学生保持了多么平等的姿态,在我骨子里依然居高临下,内心深处的主宰意识依然十分强烈。表面上的装潢,无非为了达到最终“我把你们制服了”的目的而已。如果说以前曾是以泪水感化,那么现在则是用怀柔招安!真正的平等和尊重,其实是残缺的。而我为什么那么容易感到自己的尊严被学生冒犯了呢?我为什么都不能容忍哪怕有一个学生不遵守我订的规则呢?与其说是自尊自傲,倒不如说是心理上的极度脆弱,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难道说一个教师的力量,非要体现在制服学生上面不成?难道说让学生接受你认同你就必须等同于无条件的服从?难道说教师曲意取悦于学生才是良好的新型师生关系建立的前提?

      什么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源自于尊重。尊重别人,也要尊重自己。“人是人的最高本质”(马克思),说白了,就是把人当人看。

      学生再幼稚,有他(她)幼稚的个人思想和感情,有他(她)独特的思维和个性的心灵,他们不是我们施恩或者显示个人魅力的对象,更不是被动的等待我们去塑造的苍白魂灵。如果爱,就要放下牧师度人的架子,去倾听心的低语,去触摸思想的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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